1、《资治通鉴》为什么从三家分晋开始?
作者:宏毅
(读《资治通鉴》卷第一*周纪一*威烈王)
在很久以前就曾经想过这个问题,为什么司马光的《资治通鉴》不象司马迁的《史记》那样从上古传说开始,而要选择从东周的三家分晋开始呢?
宋神宗在《资治通鉴》的序言中写道:光之志以为周积衰,王室微,礼乐征伐自诸侯出,平王东迁,齐、楚、秦、晋始大,桓、文更霸,猶讬尊王为辞以服天下,威烈王自陪臣命韩、赵、魏为诸侯,周虽未灭,王制尽矣!此亦古人述作造端立意之所繇也。我们都知道,《资治通鉴》是为掌握政权的人,特别是为皇帝老儿写的,这在他自己的《进书表》中有原话:每患迁、固以来,文字繁多,自布衣之士,读之不遍,况于人主,日有万机,何暇周览!臣常不自揆,欲删削冗长,举撮机要,专取关国家兴衰,系生民休戚,善可为法,恶可为戒者,为编年一书。既然是给皇帝老儿写的,当然要讲究一下,从头讲起,说什么“黄帝者,少典之子,姓公孙,名曰轩辕。生而神灵,弱而能言,……”皇帝老儿一定会打瞌睡的,所以要找一个恰当的切如点。这个切入点就是三家分晋。
三家分晋的意义为什么这么大呢?你翻开第一页读一读司马光的那篇长篇大论“臣光曰:……”就知道了。先记录一下他的典型发言:
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,礼莫大于分,分莫大于名。何谓礼?纪纲是也;何谓分?君臣是也;何谓名?公、侯、卿、大夫是也。
夫繁缨,小物也,而孔子惜之;正名,细务也,而孔子先之。诚以名器既乱,则上下无以相有故也。
以周之地则不大于曹、滕,以周之民则不众于邾、莒,然历数百年,宗主天下,虽以晋、楚、齐、秦之强,不敢加者,何哉?徒以名分尚存故也。
至于季氏之于鲁,田常之于齐,白公之于楚,智伯之于晋,其势皆足以逐君而自为,然而卒不敢者,岂其力不足而心不忍哉?乃畏奸名犯分而天下共诛之也。
今晋大夫暴蔑其君,剖分晋国,天子既不能讨,又宠秩之,使列于诸侯,是区区之名分复不能守而并弃之也。先王之礼于斯尽矣。或者以为当是之时,周室微弱,三晋强盛,虽欲勿许,其可得乎?是大不然。夫三晋虽强,苟不顾天下之诛而犯义侵礼,则不请于天子而自立矣。不请于天子而自立,则为悖逆之臣。天下苟有桓、文之君,必奉礼义而征之。今请于天子而天子许之,是受天子之命而为诸侯也,谁得而讨之!故三晋之列于诸侯,非三晋之坏礼,乃天子自坏之也。
总起来说,司马光的意思是:你看韩赵魏三家把晋给分了,这事本来是错的,可是你威烈王竟然“命晋大夫魏斯、赵籍、韩虔为诸侯。”,让他们的造反变成名正言顺的了,以后周王朝灭亡就怪不了别人了吧。按司马光的本意,威烈王应该登高一呼,让天下的诸侯把韩赵魏三家给灭了,然后再立晋主,可惜威烈王是个伪劣王,一听韩赵魏三家把晋给分了,就下尿裤子了,糊里糊涂的下命令让三个晋大夫成为三个诸侯。那以后的士大夫们还不都学着样子,拼着一条命,要把皇帝拉下马。要权力就要看谁的脑子好使谁的拳头硬,用司马光的话说“呜呼!君臣之礼既坏矣,则天下以智力相雄长,遂使圣贤之后为诸侯者,社稷无不泯绝,生民之害糜灭几尽,岂不哀哉!”。司马光用这个典故作为给皇帝老儿上的第一课,让皇帝老儿们先吓一身冷汗,知道饿死事小,失礼事大,也就是纲纪不能丢。所以说司马光这个切入点选的好,要不宋神宗怎么能拍板说司马光的书好,并欣然为之作序呢?
2、司马光论“德”和“才”(读《资治通鉴》卷第一*周纪一*威烈王)
作者:宏毅
臣光曰:智伯之亡也,才胜德也。夫才与德异,而世俗莫之能辨,通谓之贤,此其所以失人也。夫聪察强毅之谓才,正直中和之谓德。才者,德之资也;德者,才之帅也。云梦之竹,天下之劲也,然而不矫揉,不羽括,则不能以入坚;棠溪之金,天下之利也,然而不熔范,不砥砺,则不能以击强。是故才德全尽谓之圣人,才德兼亡谓之愚人,德胜才谓之君子,才胜德谓之小人。凡取人之术,苟不得圣人、君子而与之,与其得小人,不若得愚人。何则?君子挟才以为善,小人挟才以为恶。挟才以为善者,善无不至矣;挟才以为恶者,恶亦无不至矣。愚者虽欲为不善,智不能周,力不能胜,譬之乳狗搏人,人得而制之。小人智足以遂其奸,勇足以决其暴,是虎而翼者也,其为害岂不多哉!夫德者人之所严,而才者人之所爱。爱者易亲,严者易疏,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。自古昔以来,国之乱臣,家之败子,才有馀而德不足,以至于颠覆者多矣,岂特智伯哉!故为国为家者,苟能审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后,又何失人之足患哉!
人的类型:
才德全尽----圣人
才德兼亡----愚人
德胜才------君子
才胜德------小人
取人方法:
得不到圣人、君子,与其得到小人,不如得到愚人。
原因:
君子挟才以为善,小人挟才以为恶。
挟才以为善者,善无不至矣;
挟才以为恶者,恶亦无不至矣。
愚者虽欲为不善,智不能周,力不能胜,譬之乳狗搏人,人得而制之。
小人智足以遂其奸,勇足以决其暴,是虎而翼者也,其为害岂不多哉!
结论:自古昔以来,国之乱臣,家之败子,才有馀而德不足,以至于颠覆者多矣。
试为举一例:近代汪精卫号称国民党第一才子,也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大汉奸。
3、令人敬佩的刺客----豫让(读《资治通鉴》卷第一*周纪一*威烈王)
作者:宏毅
话说三家分晋之后,智伯有个臣子叫豫让,想给智伯报仇。第一次行刺,豫让挟匕首,趴在厕所里,赵襄子上厕所方便,感到胆战心惊,让人一查,发现了豫让。赵襄子的手下想杀了他,但是赵襄子不让,他说“智伯死无后,而此人欲为报仇,真义士也!吾谨避之耳。”,结果,放了。
但是豫让不死心,还想报仇。他先自残“漆身为癞,吞炭为哑,行乞于市”,连老婆都认不出他来。但是朋友认识他,给他出了个主意“以子之才,臣事赵孟,必得近幸。子乃为所欲为,顾不易邪?何乃自苦如此!求以报仇,不亦难乎?”,但这个人是个直心眼子,他说:“不可!既已委质为臣,而又求杀之,是二心也。凡吾所为者,极难耳。然所以为此者,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者也。”,后来,他还是没有报了仇。第二次躲在桥下想行刺,让赵襄子发现,捉到了给做了。
我为什么要说豫让令人敬佩呢?就因为他所说的这句话“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者也”。个人私下里揣测,豫让是知道自己报不了仇的,他所以要报仇,不过是求个名。为什么这么说呢?因为连他的朋友都说以豫让的才华,如果肯给赵襄子出力,一定会获得宠幸,但忠臣不事二主,豫让是决不想要这个坏名声的。所以他进行了两次失败的行刺,让老赵给做了,结果写历史的人是非给他在历史上写一笔不可了。所谓求仁得仁求义得义,豫让是死而无憾了。
4、残忍薄行的战神吴起(读《资治通鉴》卷第一*周纪一*威烈王)
作者:宏毅
《资治通鉴》中对名将吴起的记载是按照年代来的,而《史记》中吴起列传却是把他的全部事情写在一起。这就是两本史书的区别。我对吴起这个人总结是:残忍、好名、名将、爱兵亲民。或者可以简单总结为两点:好名、名将。因为其残忍和爱兵亲民都是为他的好名服务的,名将是他的结果。
吴起是卫国人,《史记》中称他是“家累千金”,却破家游仕,曾经做过曾子的学生,母亲死了却不回去奔丧,因为他跟自己母亲说“起不为卿相,不复入卫。”,儒家很讲“孝”的,所以“曾参绝之”。这是他一开始做的两件残忍的事情:破家、不奔丧。
吴起到鲁国当官,齐人伐鲁,鲁人想让他为将,但是吴起娶的是齐国的女人,鲁国人怀疑他对鲁国的忠诚度,结果吴起怎么做呢,他杀妻求将,大破齐师。这是他做的第三件残忍的事情。
后来鲁国容不下他,他又跑到魏国,反正就是要当官。魏文侯用了他,结果他“击秦,拔五城”、“守西河而秦兵不敢东乡,韩赵宾从”
他的爱兵亲民,可以引用一个故事说明:起之为将,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,卧不设席,行不骑乘,亲裹赢粮,与士卒分劳苦。卒有病疽者,起为吮之。卒母闻而哭之。人曰:“子,卒也,而将军自吮其疽,何哭为?”母曰:“非然也。往年吴公吮其父,其父战不还踵,遂死于敌。吴公今又吮其子,妾不知其死所矣,是以哭之。”可见也是一种残忍,对人施以小恩,却让人为他卖命。
最后在此引用一段吴起的精彩言论作为结束:武侯(魏文侯的儿子)浮西河而下,中流,顾而谓吴起曰:“美哉乎山河之固,此魏国之宝也!”起对曰:“在德不在险。昔三苗氏左洞庭,右彭蠡,德义不修,禹灭之。夏桀之居,左河济,右泰华,伊阙在其南,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,汤放之。殷纣之国,左孟门,右太行,常山在其北,大河经其南,修政不德,武王杀之。由此观之,在德不在险。若君不修德,舟中之人尽为敌国也。”武侯曰:“善。”
5、取人之所长-----不以二卵弃干城之将
作者:宏毅
故事:子思言苟变于卫侯曰:“其材可将五百乘。”公曰:“吾知其可将。然变也尝为吏,赋于民而食人二鸡子,故弗用也。”子思曰:“夫圣人之官人,犹匠之用木也,取其所长,弃其所短。故杞梓连抱而有数尺之朽,良工不弃。今君处战国之世,选爪牙之士,而以二卵弃干城之将,此不可使闻于邻国也。”公再拜曰:“谨受教矣。”
获得的启示:
古语说:尺有所短,寸有所长。这个故事给人的启示是:对别人,要看到他们的长处,盯着别人的短处不放是没有什么意思的。对自己同样也要扬长避短。
6、求实
(读《资治通鉴》卷第一*周纪一*威烈王)
作者:宏毅
齐威王召即墨大夫,语之曰:“自子之居即墨也,毁言日至。然吾使人视即墨,田野辟,人民给,官无事,东方以宁。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助也。”封之万家。召阿大夫,语之曰:“自子守阿,誉言日至。吾使人视阿,田野不辟,人民贫馁。昔日赵攻鄄,子不救;卫取薛陵,子不知。是子厚币事吾左右以求誉也。”是日,烹阿大夫及左右尝誉者。于是群臣耸惧,莫敢饰诈,务尽其情,齐国大治,强于天下。
读后感:
现在能这样明察事实真象的领导很少了,人们已经普遍缺乏求实精神。当官的喜欢听下属的好话和对自己的孝敬,所以自己的管理不能“大治”,亦不能强于天下。
齐威王真是个不错的领导干部。